作者:千秋 P站ID:16920148 字数:6,738 字
“站住!”
冬雪初化的院子里,虎子正扬着扫把,追撵一个小孩。
“又尿炕!又尿炕!”他嚷道,“就一个褥子,你让咱俩这两天咋睡?”
小孩嗖地蹿上了墙角的大树,又一溜烟爬上了围墙。他坐在上面,急急忙忙 地用手语比划:……不是……我尿的……
“不是你尿的还能是我尿的呀!”
小孩张着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个理儿,便拱拱手,意思是“对不起, 我错了。”
“你下来!抽一顿我就饶了你!”虎子把扫把往地上一磕,准备行使一下做 哥哥的威严。“下来!”
小哑巴就是不下。这时,远处一阵悠长的钟声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啊!”虎子不自觉地叫了出来,“今天开学!忘了忘了死啦死啦——”他 丢下条薮冲进屋子。一阵噼哩噗隆后,小虎扛着校服拖着书包跑出大门。
“褥子晾麻绳上!”他回头喊道,“晾之前拧一下!门儿关上,谁来也别开! ”
第一章:返校
班里闹哄哄的。开学第一天,发新书,收作业。小虎溜回座位,书包往桌堂 里一塞,文具盒往桌上一扣,装出早坐在那儿的假象。龚老师在后排检查作业, 身后一群看热闹的娃子。
“Dbdbd,cbcbc,”龚老师翻着黑牛的作业,脑袋被挡在后面,“写的还挺 押韵嘛……”
“嗯。”黑牛紧张地瞅着。
“来。告诉我。”龚先生把本子放下,脸都黑了。“D搁哪呢?”
“啊?”
“你哪儿看的D?!”龚老师把作业怼到黑牛鼻子底下,“游戏机里飞出来的? ”
“啊。”
“‘啊。’玩疯了?”
啪!啪!黑牛被按到桌子上,提前享受了几下教鞭,鼓囊囊的黑裤子飘起了 一层灰。
“滚后面去!”
小虎把本子掏出来,仔细地摞在桌角。“你要是想抄我的,现在就抓紧…… ”他听见秋在向石头小声嘀咕,“等先生过来就不赶趟了……”
“没事儿,俺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法子。”石头潇洒拒绝,大咧咧地侧身跟小 虎搭话。“哎。写了没。”
“写了一些。”
“擦。你让秋他们给教坏了。还指望你能陪俺呢。”
“滚。”
龚老师迅速翻完了班长长生的作业,正在表扬。
“哈喽。”鬼撑着桌子滑了过来,“你们准备咋样喽?”
“你咋样?”小虎问。
“过关了呗。”鬼得意地说。
“靠,你也写了?”石头说。
“当然是抄猴儿的。”小猴子正跟在龚先生后面收作业。“填空选择三分钟 完事儿……日记更好糊弄,你就写今天我很高兴,我打雪仗了,今天我很难过, 我丢一块钱了,今天我很高兴,我把一块钱捡回来了……还有最省事的,‘今天 我看了一本书,书里写了吧啦吧啦,还写了吧啦吧啦’你就直接照着抄,反正有 字儿就成。咱班这么多人呢,他没工夫一个个细看的……”
“那是因为老师从不认真翻你作业。”石头指出。
“那我写不写考的都比你好。”这话说的人扎心。鬼就是那种平时不看书跟 你一起瞎玩儿,一到考试却总是头几名的那种可气的家伙。有大人让他分享学习 经验,他却忙着琢磨怎么恶作剧,自己也不晓得咋做到的。
“安静!在这儿特别表扬一下墩子——”龚先生在后边大声道,“后面那排 屁股给我安静——黑牛,你要是再管不住你那爪子,再敢捅咕小泽,我就让你这 学期打绷带上课——据我所知,墩子一直在帮家里人干活——”
墩子的脸唰地红了,两只厚手不自然地缠在一起。
“——但他功课从没落下。有一次,我还看见他趴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写作业—— 因为家里停电,外头有光——”
虎子带头鼓起掌来,前排几个和墩子要好的同学也热烈地拍巴掌。
“我们上学期讲过成语‘后来居上’,什么是后来居上?这就是。墩子同学 的进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有些人——我说的包括你东方泽,看我——你姥爷都 跟我说了,说你放假成天在炕上翘个小胖腿捧个小破游戏机,我这学期会好好关 注一下你——”
“哎。陪你的人好像又少一个。”虎子对石头道。
“……没事,反正待会俺也能过关。”
“你是最后一个,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都查得很严哦。”鬼坏笑着说。
龚老师训完小泽,到水生那边听他准备好的说辞去了。石头有些犹豫,但当 着这么多双眼睛,这小子已经被架住了。
“不错。”
龚老师合上小虎的作业,小虎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
“你不揍我?”他傻乎乎地问道。
“为啥揍你?”
“我有一半都没写。这个,这个,还有这几篇都空着——”
“那几章你要写了就有鬼了。”龚老师接过秋的,鬼在后面冲他吐舌头,“ 你屁股几斤肉我心里有数。昨天晚上还寻思,备不住你一笔没动呢。”
“真不打啊?”小虎犯了轴似的反复确认,伸出一条胳膊。“要不意思一下? ”
先生笑了一声。真难得,自打进教室这张大脸就没松下来过。
“哎呀!不挨打还不乐意!”机灵鬼把小虎的胳膊折起来。
“记住虎子,你有这个实力!你以前是态度——现在是方法的问题!”龚老 师把秋的作业交给猴子,转向最后一个人。
“石头,你的呢?”
“好嘞,”石头毛手毛脚地在书包里一通翻,所有人——包括光屁股们—— 都等着看妙计,“先生,喏。”
“这是什——”
只见石头提溜出一坨皱巴巴的可怕东西,那的确是寒假作业——封面缩成一 团,内页支棱八翘,仿佛生前遭受过水刑似的,形状十分凄惨。
“这、这啥——”龚老师拎起那堆东西,纸跟纸粘在一起,不说回炉重造也 差不多了,“洗了?”
“先生,俺写了的——”石头结结巴巴地说,(显然提前准备了一套胡话, 但真到实战的时候——也许是那张大脸的血统压制,反而不敢说了),“昨天俺 爹洗衣服的时候——洗、洗书包的时候,把作业跟着书一块儿洗了——”(声音 越来越小)
“那字呢?”海子在后面努力踮脚尖。
“没—没了!钢笔水洗掉了,”他把书接过来翻,甚至不敢抬眼,“先生你 看,中间这篇还有坨墨水——”
咔哒。
简直像配合他似的,书脊突然裂开掉落在桌子上,那东西蹦了两下,居然直 挺挺地立住了。石头拿着半截本子不知所措,班级哄堂大笑。后排的同学使劲拍 屁股跺脚,场面十分感人,鬼替石头把裤子扒了下来——
“你是不是傻?”他咯咯笑道,“是不是傻?”
“哎——石头哥你还是过来吧。”海子光着屁股过来拉人。
“……石头君。你可以撒谎,但你不可以侮辱一个老师的智商。”长生不成 气地摇头。
在海笑中,那坨破烂儿缓缓倒在了桌子上。
“哎呦。”
教室后面挤满了人。将近一半的学生作业不合格,没写的,糊弄的——当然 还有石头黑牛这样耍小聪明的。龚老师让他们站成一排,双手扶墙,自己拎着教 鞭挨个抽一遍。黑屁股,瘦屁股,小屁股,胖屁股,在他的巧手下都被绣上了大 花,红灿灿的——那叫一个好看呢。
“丢不丢人!”龚老师骂道,“这么大了还光腚,好吗!”
“哎呦。不好。”狗蛋揉着屁股说。
龚老师打娃的声音巨响,跟老牛放屁似的。有趣的是,不管什么大小软硬的 腚蛋,在他的关照下都是一样的音量,真是好技术。
“哎呦!”小泽不敢摸,用胳膊蹭腰。
“你姥爷特意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龚老师敲点着肉肉的屁股,“我一定 会让他非常满意的。撅高点,你得多挨几下——”
“哎呦!呜呜老师饶命——”
村里很多家的现状是,父母进城务工,只有老人守家。娃子们正是血气方刚 的年纪,真跑起来一般小伙子都撵不上,要没先生压着,那得飞到天上闹天宫、 射月亮去。山涧田野生长出的身体,一个比一个结实——按龚老师的话讲就是打 不死。没脸没皮。
“哎呦——师傅打得好。”小王宁道。先生扬了扬眉毛,往小屁股上又抽了 一下。
“好吗?”
“好——哎呦——谢师傅。”
“好吗?”
“啊好——师傅打得好。”
“这干啥呢?”小虎问鬼。
“我听说古代梨园好这么整……”鬼咬着小虎的耳朵,“梨园就是唱戏的意 思。就是唱戏的小孩,甭管有错没错,都得被大人打……然后还得谢师傅。”
“有毛病吧。”小虎鄙夷地说。
“这是那行的规矩啦……听说他家小孩挨罚都得这么谢……”
“王宁家是唱戏的?”
“他爷爷会。没啥稀奇的,村里好多老头都能哼哼两句……”
啪。鞭子落在一个结实的屁股上,声音意外地发沉。“金生,怎么回事?你 怎么也进来了?”
啪。“抬头!说话!”金生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你怎么连作业都没了?”
“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回头我要跟你姑父聊聊。”
“金生找家长!找家长!”黑牛咋呼道,先生特意折回去又抽了他一回。
“还有你家!叫你爹来学校!”
“啊错了老师你别找俺家长——你咋罚俺都成——你别——找——俺——家—— 长——哈啊——”
“黑牛的大臭腚要没了。”狗蛋撅着嘿嘿道。每到这种场合,总有人特别开 心,即便一同受罚——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朋友光屁股吧。
在那个朴实的年代,家长间有一种默契,老师肯管你家娃说明他还有救,若 是管都懒得管,那才是真的完了。所以打就打了,打完了回头还要感谢,说明重 视你们家。而孩子们间也有做错了事儿就要挨打的共识,在校受罚回家绝对不说, 心虚得很,否则屁股肉肯定二进锅。
打完一圈,先生返回讲台。小脑袋们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待接下来的指令。 他掏出一叠纸片,上面打印着六篇诗词,这是他提早给懒屁股们准备好的;不背 完不准回家。
“六篇太多啦能不能五篇——”黑牛立刻道。
“十五分钟后检查第一篇。从右边第一个开始。背不完的接着打。”
光屁股们争先恐后地往左边缩。
很快,教室里响起了蚊子一样的哼哼唧唧声,松松垮垮的队伍不到半分钟就 走了形。狗蛋、王宁、胖泽在墙角扎堆儿,狗蛋蹲着抠脚趾缝,完了还假装抠鼻 子闻闻(以为大家没看见)。吴振倚着墙壁,脑袋顶着课本,屁股在灰墙上蹭。 水生转着圈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用脚背蹭蹭腿上的泥。海子把课本铺在 地上,人撅着,屁股越来越高。石头趴在窗台上,脑袋伸到外头腚冲着屋里,煞 有介事地把书本放在阳光底下,实则在走神儿。
龚老师拎着教鞭在人堆里走来走去。“咋还困了?”他在石头后面重抽了一 下。“夹尺。”
一听这话,机灵鬼赶紧把他笔袋打开——真亏这小子舍得,他的文具都贼贵, 格尺上还沾着小球迷宫的塑料玩具呢——另一头,小虎不客气地给石头掰开臀瓣, 还有几个人不必要地按住石头的手脚。
“哎呦——虎子,你别用指头盖儿抠俺!”
“谁让你偷懒的。”
“嘿嘿~石头,我可要塞进去了哦,对不起啦~”
“哼,该死的鬼,先别笑,看俺放个屁给你尺子崩上屎——”
“先生,这六篇俺之前背过了,”金生在外头说,“您再找两篇不会的吧。 ”
“都会背?”龚老师惊讶道,费力地从人堆里迈出去,“——石头!你给我 老实儿的,掉一次我削你50下!金生,大漠孤烟直的下一句是什么?”
“长河落日圆。”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龚老师把教材摊开,把目录指给金生看,“这学期的诗你现在都会哪些?”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好像会,俺得确认一下……”
“这不挺用功的吗!”龚老师道,“你作业到底是咋回事?”
金生又不吭声了。
“你先放学,这事儿回头再说。”
“先生,要不你罚俺抄课文吧。”
“回座位写吧。”
“谢谢先生……”
金生在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中走回座位,一路耷拉着脑袋。龚老师看起来有 点挫,关于“走进学生心灵”这方面,还真不是他的专长。
“老师。石头刚才又掉下来了。掉了三回了,我能削他吗?”小虎在人堆里 恼火地嚷道。
十五分钟很快,不一会儿,几个屁股就紧张地在先生面前排起了队。
“晨兴理……嗯……理……”
“荒。”
“荒,荒……”
“秽。”
“荒秽。晨兴理荒秽,带,带月,和……”
“和什么?”
“和,和……”
“荷锄归。全都是我提醒你的。东方泽。你真背下来了吗?”
“没有……”
“那你过来干啥?”
“我看他们过来了,就过来了……”
“……”
“那个……先生……”
“回去重背。”
“哦。”小泽拖踏着裤子回墙角去了,接下来是黑牛。
小虎感觉有人在后背轻点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小猴子。
“去我宿舍吧,有个东西给你看。秋,你也去。”
“什么啊?”
“是我和先生过去一年一直弄的东西——”
啪!黑牛被狠狠按到了膝盖上,大屁股梅开三度再遭重挞——因为它的主人 试图让同伙在对面举课本作弊,被先生当场抓包。慈爱的巴掌如春雨般坠落反复 翻炒,两瓣厚肉一颤一颤地抖动,在阳光的烤炙下,周围的人似乎闻到了一股肉 香。
“啊啊——老师你偏心!你打俺这么凶!”黑牛没命地挣扎,一条小胖腿从 膝盖上滑了下去,又被先生毫不费力地提溜起来,拽着接着打。好羞耻的姿势, 黑牛的大雀子充分暴露,两颗圆滚滚的蛋让大家看了个饱。
“是吗?”啪!“说对了!!!”
“啊啊啊!饶命要死了要死了——”
操场上到处是领书、搬凳子、帮老师传话的学生。开春,雪化了大半,变得 黑乎乎的,遮了一冬天的脏东西也全都露了出来,卡在石头缝里小食品袋,冰棍 杆子,烟头,药盒,还有化掉的狗屎,光看一眼就叫人浑身恶心不自在。去宿舍 的路上,小虎一行人遇到了校长,老校长来了个现场班会,用沙哑的声音教育孩 子们要诚实要守信要好好学习学校培养你们不容易不要辜负老师的殷切期待…… 小虎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做出一副迟钝的表情,跟其他人一起点头。
“你做的挺好的嘛,”脱身后小猴子对小虎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耐烦呢。 ”
“点头,微笑,然后想想别的呗。”小虎耸耸肩,“跟上课差不了多少。”
“还不如刚才多等会儿晚点出来。没准石头都背完了。”秋抱怨道。
“你没毛病吧。”小虎直愣愣地说,“他要能背完一半,我就把我鞋吃了。 ”
“他为啥要虐待自己作业呢。”小猴子笑着说。
“擦。这叫死不瞑目。”小虎说。
“虎子,你把小哑巴留家了?”秋问道。
“嗯。”
“小哑巴是谁?”小猴子好奇地问。
“我大年三十那天搁外头捡个小孩儿。”小虎说,“哦,他现在不叫小哑巴 了,叫疙瘩。”
“咋起这名儿?”
“因为他喜欢吃我做的疙瘩汤。”小虎骄傲地说。
“你还会做饭?”
“当然会。你们做过浆子吗——就是往墙上贴小广告时候抹的那个浆子,疙 瘩汤跟它做法差不多——”
“为啥不用胶水?”
“切。一看就没过干活。胶水能粘啥?风一吹就掉了。用浆子的话,等它一 凝固就特别特别牢,而且贼难扯,你要是使劲儿能把瓷砖一块儿薅下来——”
“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小猴子插进来道,“我听说网吧有个小孩失 踪了,来福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你可得小心点儿。”
“放心,我不让他出来,知道的就你们。还有石头。”
“你打算一直收养他吗?”小猴子忧心忡忡地说。
“有啥不行的?他已经是我小弟了!”
三人来到宿舍门口,宿舍大爷在外面晒太阳,手里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烟斗, 周围一地的黄烟碎片。他懒洋洋地又抽了一口,瞟了我们一眼,脸上的褶子皱了 起来。小猴子赶紧拽我们进去。
“怎么了?”
“没事儿,他对我们,额,挺好的……”小猴子敷衍地说,用钥匙开门,“ 进。欢迎光临寒舍。有点小,乱七八糟的。”
呦呵。还真是又小又乱的……
小猴子的寝室里全是书。床上,床下,桌子上,柜子里,一直摞到天花板…… 这太夸张了,感觉全校的书加一块儿都没这块儿的多,这分明是个仓库啊。几个 男孩脱了鞋,光着脚进去。
“哪来这么多书?”秋艰难地说,太费劲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猜。”小猴子的口罩愉快地一动一动。
“捡来的。大风刮来的。”小虎一眨眼已经坐到床上。
“你们俩还记得上学期,学校让咱们做什么调查,结果全班都跑到黑网吧那 件事儿吧。”
“当然记得。”小虎说。
“打那以后,龚先生一直想给大家搞个图书室,我俩一直在弄。还有林老师, 他帮了很多关键的忙。”
“名著类,百科全书类……还有这个虎子你看!”秋激动地拍着书脊,那是 一本印着蓝色卡通猫的动画书。“这个我在电视上看过!咱同学肯定喜欢!”
“哦。”小虎瞅瞅封面又放回原处,他对文字类的东西没兴趣,眼睛漫无目 地的扫过去又扫回来,权当看个热闹。
“猴儿,你们费了很大劲儿吧!”
“嗯。因为只有我们几个干活,咱学校不管。林老师在城里教过书,帮我们 找门路,不然啊,连大楼的门儿都进不去。”
“啥意思?”秋不安地问道。
“就是乞讨啊。”小猴子嘿嘿道,仿佛在回忆什么好玩的事情,“挨个学校 要赞助……被保安撵来撵去,埋伏在门口堵人……”
“老龚头也是吗?”小虎立刻说。
“嗯。”小猴子灵活地迈进书堆,背对着翻翻捡捡,“我被怎么对待是无所 谓啦,我就一小孩儿,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但是先生……向一群破酒袋又是弯 腰又是低头说好话,看人脸色低三下气,真为他不值,好人不该被这么对待,唉。 每次都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喃喃自语。之后突然停住了,不好意思地看看两人。 寝室沉寂了好一会。
“拜托,这事儿你俩别跟咱班同学说,包括石头。”
“嗯?啥事儿?”小虎道。
“没事儿。”小猴子笑道。
“这书有多少?”秋问道。
“目标2000,还得再去几次——”小猴子在枕头下掏了一会,摸出个小本, “好啦!来都来了,干点活!”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瞄中了两块无辜的蛋糕, “我要给这些书登记,你们俩——”
“哦,原来你是抓苦力来了啊!”
还真被小虎说中了。那天直到学校走光,石头都没能出来。除了他还有几个 固定大将,黑牛,水生,吴振,狗蛋——通通被罚跑圈,少一首三个来回。
寝室对面可以看见操场。几个农娃绕着大圈撒丫子狂奔,身体赤条条,腚勾 红彤彤,龚老师扛着教鞭在后面火急火燎地跟着,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在骂他们 一个个属驴的,念书半死不活、跑起来这么开心,以后去给人拉磨子得了。初春 时节雪未消,一双双粗砾的脚掌解放在苏醒的大地上,坚硬,热烈,恣意又野蛮 生长。那光景让小虎没来由地想起了放牛,在山坡上扛着柳枝,嘴里骂骂咧咧的 放牛娃——想到那模样,小虎笑出了声。